冰山一角朵朵花開

※標題中的箭頭無愛情意味，僅是代表此篇視角。

自從家中增加了一位成員之後，「回到家」這件事對於虞因而言便稍微有了那麼點不同。

雖說從小由雙胞胎的父親們那鞭子與糖果教育下拉拔長大的他從不曾認為自己缺乏愛與親情，但畢竟父親們做的是那樣無規律又賣命的血汗工作，少了女主人的家總是常有打開家門卻發現屋裡空無一人、今夜恐怕得獨自度過的時候。

就算餐桌上放著細心保溫過的飯菜與寫著抱歉字句的字條、儘管總是會在一定的時間接到兇惡卻擔憂的查勤電話，然而尚未成熟的心理偶爾還是會產生些微的，混雜著失落失望、寂寞依賴、並同時叛逆抗拒的情緒。

現在想想，那或許正是他升上大學後開始一天到晚與酒肉朋友玩樂廝混的主因。

不過那時的他並沒有發現這一點，且就算意識到了可能也不會承認──

承認他其實很寂寞這件事。

看著從窗簾後與門縫透出朦朧黃光的屋子，虞因熟練地將摩托車騎進院子，停放在一直以來習慣的位置、貼著虞夏的車而架起支架，將安全帽放在虞佟特地清出的櫃子上，拿出鑰匙走向那熟悉到了極點的大門，毫無遲滯地開鎖、轉開。

「我回來了。」

坐在沙發上看著原文磚塊書的纖瘦身影幾乎是在他開門的同時放下書、並立刻將視線轉向剛關上大門的大學生，雖然臉部表情沒什麼變化、嘴裡更是吝嗇得連半個字都不願吐出來，卻神奇地僅靠眼神便傳達了迎接之意。

……嗯，還有預料之內的明顯責怪。

「呃、對不起啦，臨時被拜託留下來幫忙，我也沒想到會弄到這麼晚。」搔搔頭，自知理虧的虞因尷尬地看著用沉默眼神表達抗議的聿：「那個……你吃了嗎？」

反射性地搖頭，紫眼的高中生突然地停頓、歪著頭想了下，接著便慢悠悠地蹭到廚房拿出了前陣子做的點心，並亮給剛踏進客廳的棕髮大學生看。

「……不能吃布丁當晚餐啦，還有下次不准只吃點心填肚子。」某陰陽眼大學生瞬間無言，同時還有一種往對方後腦搧下去的衝動，「既然大爸沒準備我們就出去吃吧，有想吃什麼嗎？……要選正餐。」他加上附註。

給了一個要對方別小題大作的微鄙視眼神，聿在虞因對於身為哥哥的威嚴被挑戰發出抗議前小聲地開口：「……這個。」

最近抽高了不少的高中生直接從旁邊櫃子整齊的書報上抽出一張廣告單。

……早就計畫好了是吧。

看著平價日式料理店的傳單上、那價格不高卻十分小巧精緻的甜點，一瞬間什麼都懂了的虞因有種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感覺，連槽都吐不出來。

「……」

嘛，算了。

嘴角悄悄揚起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弧度，最近總是被朋友們嘲笑是弟控的大學生看著自己那沉默地期待著的弟弟，揮了揮傳單。

「那、走吧！」

＊

在這之前，從沒意識到有人等著自己回家竟有這麼大的意義。

原來，縱使是毫無任何陳設變化、完全相同的熟悉屋子，有無「家人」存在竟有這麼大的差別。

這些都是家中成員增加前，他不曾察覺的事實。

什麼責任、依賴、弟控、需要、門禁、放不下心，這些他會開始急著趕回家的理由，不過都是表面上說給旁人和自己聽的。

那只是身而為人的歸巢天性，因屋中新增了那一人份的感情與溫度而獲得滿足罷了。

而這些改變，都是他的「弟弟」帶來的。

當門鎖傳來微弱的摩擦轉動聲，本來隨意放在電視上的視線一秒轉向了大門，彷彿反射性的本能。

接著是那最近正在成長期的纖瘦身影自門後進入了他的視線中，不太會顯現情緒的紫眸對上了他的目光，口中吐出微弱的聲音：「……我回來了。」

僅僅是看著這一幕，他就感覺到自己的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揚。

「嗯，聿，歡迎回家。」

那帶著佈滿傷痕的身心來到他們家的男孩，卻反而填補了這個家不曾被注意到的缺憾。

……不，大概只有自己沒有注意到而已。家裡的兩位大人一定是早就發現了，才會在無法決定紫眼男孩的去處時，如此爽快又順理成章地收養了對方。雖然不能說完全是別有目的，但果然還是抱持著一點這方面的私心與期待吧。

不得不說，他身為雙胞胎的父親們真的很厲害啊。這就是所謂長輩與父母親，與孩子在人生資歷上的差距嗎？

剛開始以為父親們只是塞了一個大麻煩回家的自己，果真是幼稚得可以。

不過，回顧過去才理解一切的他，現在回報還不遲吧。

為那兩位在他身上費盡心思的父親、為那身心上的傷還結著痂的弟弟，為他的「家人」們，他所能做的──

「啊，聿你回來啦，我們等等出去吃──咦，東風？」

「……二爸說他要寄放我們這裡。」

「欸？」寄放？

「嘖。」還在玄關磨蹭的瘦小男子很顯然地非常不願意脫鞋進屋：「我回自己家也一樣吧？那些人我甩得掉。」

「不行。」按著對方的肩膀不讓轉身，某高中生很認真地執行虞夏的指示：「今天要住這裡。」

「……嘖。」撇過頭，又站在原地掙扎了兩下，東風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脫下鞋子、踏入客廳。

「……」看來今晚是不能出去吃了，身為廚藝白癡的某大學生搔搔臉，窩囊地看向他那好像已經快要無所不能的弟弟：「呃，大爸有說晚餐怎麼辦嗎？」

當紫眼少年一臉淡定地將一張寫滿菜名和簡單作法的紙條亮給他看時，虞因覺得自己還是先乖乖到客廳陪東風看電視好了。

「明天再一起去吃。」

然而他轉過身時，那微弱卻清晰的聲音便在虞因身後響起，令他微愣了下。

接著，勾起微笑。

「嗯。」

啊，如果可以的話，也帶東風一起去吧，反正他回去之後一定也不會好好吃飯。

棕髮大學生心情愉快地計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