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中的箭頭無愛情意味,僅是代表此篇視角。
那一次,就連虞因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那些連對著他的父親們、他的弟弟、他最親近的家人朋友們都不敢表現出來的軟弱,自己卻下意識地選擇來到這個人的面前宣洩。
若說是因為信任,似乎也太對不起他的家人;若說是由於熟識,他們也才不過認識幾個月而已;但若說是發洩對象,這定義又好像太過分了點。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只是覺得,面對這個人,什麼都「可以說」。
「……那只是因為你想找一個既了解狀況能聽懂你在說什麼、又對你沒有非常熟悉而不會尷尬的人吐苦水而已。」那個光看表情就察覺自己在想什麼的天才,用雕刻刀指著他佈滿驚恐的臉,犀利地說出自己的結論:「而我只是剛好符合條件罷了,所以你真的不需要那麼在意。」
「是、是嗎?可是我覺得也不是那樣……」有點尷尬的大學生結巴了兩下,突然意識到了別的嘈點:「話說回來,如果真的是這樣才更應該在意吧!那超失禮的欸!」那個「所以」不需要在意的結論是從哪裡連出來的啊,他完全沒有看到任何因果關係啊。
「嘖,反正就是不需要在意就對了。」被對方大驚小怪的反應惹得皺起眉,東風將視線轉回被他隨手撿來打發時間的小木塊上,「人類本來就是那個樣子,有什麼好在意的。」
被句點的大學生看著那人不想再搭理他的側臉,感覺自己似乎隱約抓到了什麼接近真正解答的線索。
難道就是因為,這個人總是這樣嗎……
*
他承認,自己剛開始只是把那人和過去他曾幫助過的孩子們重疊,受某種不必要的正義感和看不下去的心情驅使,以容不得對方拒絕的姿態伸出了手。
但直至後來發生了許多事,虞因已經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如今朝對方伸出手的真正目的。
希望對方抓住自己,究竟是想拉對方一把,還是想要那個人拉自己一把呢?
刻意擺出的毫不在意,其實正是某種疏離。這點道理就連他也是明白的。
因此,與其被隨意地原諒,他還寧願被對方破口大罵、甚至被爆打一頓也甘願。
「……你有被虐傾向嗎?」搞不好就是這麼回事。難怪這個大學生明明就腦袋不笨判斷能力也正常,卻總是哪裡危險又麻煩就往哪裡衝,原來是有那方面的喜好啊。
東風覺得自己似乎突破了什麼盲點。
「才不是。」不知道對方的高智商腦袋是怎麼理解出這個結論,虞因感覺到他們之間似乎有很大的交流鴻溝。「只是沒有得到理所當然的回應,總是會讓人很在意吧。」
就像做好事會得到感謝的回應,做錯了事會得到對方反彈回來的負面情緒也只不過是在情理之中。反之若是沒有任何反擊、好似什麼都沒發生般地平淡,那大概就只有兩種原因。
對方真的打從心底毫不在意、又或者因為某些原因忍了下來。
而不管是哪一種,他都不希望發生在自己朋友身上。
「……你們這種人真的很麻煩欸。」到底是要有多麼天真、多麼任性,才會這樣奢侈地希望朋友都對自己坦誠相待?
在現在這種社會──
「希望朋友與自己坦率地相處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強行打斷某人接下來的負面發言,虞因很認真地望進那人深邃的漂亮雙瞳,「畢竟是朋友耶。」
畢竟是朋友啊。
*
那雙烏瞳總是能將身邊的人事物看的很透徹,彷彿精密的掃描儀似地,毫不留情又精準理智地剖析著那有形無形的真實、建構出令人嘆為觀止的真相全貌。
然而擁有這樣厲害能力的那雙眼睛,卻從不曾、也不願意誠實看待那雙眼的主人自己。
虞因覺得這實在是非常不公平。
「……所以你今天又是來幹嘛?」看向怡然自得地盯著他的新作品研究的某大學生,一秒後悔放人進來的東風煩燥地用腳踢了下地上的碎屑。
「呃……來喝下午茶聊天?」提起手上的知名糕餅店紙袋,虞因一臉無辜。
「你是女高中生嗎……」他覺得剛剛還在想對方是不是有事找他商量的自己根本是腦子短路。
且那句話帶給他的無力感實在太強,以至於東風完全忽略了這應該是個趕人出去的好時機。
而那幸運地沒被掃地出門的某男大學生一秒抗議:「誰說女高中生才能喝下午茶,這是歧視!」在現今男女平等的社會,人人不分年齡性別都有享受下午茶的權力好嗎!
「……隨你便,先說好我這裡沒有茶可以給你喝。」雖然之前廚房裡好像被塞過茶包,但他並不想去找,所以只有白開水。「是說這種事你應該去找你弟吧。」他記得那個男高中生的愛好很女高中生。
「喔,聿等一下會來啊。他跟嚴大哥去拿楊大哥做的點心了。」所以他才會被派來當先鋒部隊。
「……」
「……不過嚴大哥說他不會來啦。」看著屋主陰晴不定的臉色,虞因連忙補充。
說是什麼怕好好的下午茶變成命案現場之類的……沒想到那個法醫竟然還有點自覺,虞因其實蠻訝異的。
他還以為那個人反而會因此更歡樂地衝進來攪局。
「……我去拿水,客廳有椅子有桌子請自便。」
悶悶地丟下了這句話,瘦小的身影頭也不回地走向廚房。因此東風並沒有看見,被他放置在客廳的某人藏不住的笑容。
*
他從不認為真如那人所說,自己是因為那半生不熟的狀態才放心地將對方當成傾訴對象。畢竟若真是如此,能夠這麼做的對象應該會有很多才對。
因為不曾將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所以那個人才沒有發現吧。
那儘管淡漠,卻能以理智並一視同仁的方式看待一切的態度,其實非常令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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