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一角朵朵花開

※標題中的箭頭無愛情意味，僅是代表此篇視角。

要說一開始來到虞家時，少荻聿內心沒有任何緊張不安、或是其他因到了個陌生環境而產生的負面情緒，那絕對是謊言。

只不過在當時，那不久前才親身經歷的慘案實在太過駭人，所造成的衝擊早就完全掩蓋了那相較之下顯得微不足道的不適應。

但縱使因巨大的差距而看似可以忽略不計，也並不代表它就不存在。

而那弭平了這些零零碎碎的不安、焦慮、擔憂、與不適應，且更進一步帶給了他歸屬感的人──絕對非某個陰陽眼大學生莫屬。

＊

由於某些複雜的考量而沒有再回高中就讀的緣故，基本上如果不是他主動去圖書館、或到幾個認識的大人那裡去蹭書，聿通常是全虞家待在家裡時間最長的人。

而獨自待在家中的時候，除了看書之外，他做來打發時間的事情其實也就是一般家庭主婦平常的例行公事。

基本的掃地拖地、偶爾擦擦家具窗戶、依照虞佟的指示補充家中的消耗品和食品（這項通常會是全家人共同分擔），而最後的空閒時間，聿便會到廚房擺弄一些他感興趣的料理──當然是以甜點居多。

此外由於虞夏虞因兩人炸廚房的功力高超，一旦虞佟不在家，開伙的工作也就全都落在家中最小的兒子身上。一段時間下來，本來在少荻家就有不錯的廚藝底子的紫眼高中生，不知不覺已經有能夠燒出一桌六菜一湯外加飯後水果甜點的能力。

虞因是直到某天親眼見證自家弟弟不需靠大爸的字條就直接變出一桌晚餐的現場，才真正意識到他們家高中生的主婦能力好像成長到了一個很不得了的境界。

如果不是弟弟而是妹妹的話，他大概會感動地覺得吾家有女初長成、已經可以出嫁了。

而當事人在聽見自己哥哥半開玩笑地這樣感嘆之後，只回給對方一個看笨蛋的眼神。

『廚藝跟結婚本來就沒有關係，只是容不容易餓死而已。』然後用手機打了這行字給他看。

「……」嚼著燉肉的嘴停頓了三秒，虞因突然有種想下跪膜拜的衝動：「對不起，如果以後我沒飯吃了請收留我拜託。」

剛好把自己的碗清空了的聿深深地看了低聲下氣的兄長一眼，飛快地按了幾下手機。

『看你誠意。』

「……嘎？」差點被湯嗆到的虞因用力地將嘴裡的東西嚥進喉嚨：「都沒飯吃了是要什麼誠意……我付伙食費？一頓點心換一頓主餐？」接著他無言地看見自己的弟弟在聽到第二個選項之後一秒點頭。

「……」感覺他很吃虧欸，這種彷彿遇上高利貸的錯覺究竟是怎麼回事。

＊

而正是因為那人是在某種程度上近乎救命恩人的存在，當他發現繞在自己腳踝上的黑暗有多麼深沉汙濁、多麼糾纏不清、多麼無藥可救時，紫眼少年第一個反應便是遠離對方。

他不能讓自己身上的黑暗沾染到那彷彿陽光一般溫暖的大學生身上，他絕對不能接受。

因此他必須在一切變得不可收拾之前和那人、那個家庭保持距離，在他們還沒有被這汙濁纏上之前。

然後他要自己去了結這一切。

反正他身上的黑暗已經去不掉了，那不如──

『你是我弟吧！』

──然而為什麼，這樣的一句話就能讓他拋棄掉理智上的為對方著想，就算顯然不會是正確選擇，也無法抑止地撲向對方懷抱？

為什麼，眼淚停不下來？

＊

「聿你下午有什麼打算嗎？需要我出門的時候順便載你嗎？」睡到近中午才起床的某大學生嚼著不知道該算是早餐還午餐的麵包，很努力地避免口齒不清：「今天打工沒班，還可以順便接你回家。」

看著噴了一桌麵包屑的某人一眼，放下書的聿按了幾下手機。

『今天想去找楊大哥。』

不過他是打算自己去的，畢竟那家餐廳離他們的生活圈有點距離，和對方的學校更是幾乎相反的方向。

「咦？」看見了不算是在預計名單上的人，虞因呆了一下：「你去找楊大哥幹嘛？你要拜師嗎。」他怎麼從來都沒發現自己家的弟弟是什麼時候跟那間餐廳的主人這麼熟了？明明每次去對方店裡的時候他都在場啊。

而這個疑惑還沒有獲得解答，更令虞因驚悚的是，他那到現在都仍沒什麼表情變化的高中生弟弟，居然一臉認真地對著他點頭。

「……怎麼了，你不會是突然立志變成想開餐廳吧，之前不是只說是開甜品屋嗎。」雖然說他其實覺得開餐廳比較有志氣一點。

沒想到這次紫眼少年卻是搖頭，「怕你沒飯吃。」

「……」

講得那麼冠冕堂皇理直氣壯，其實只是看上了一頓點心換一頓正餐對吧。

棕髮大學生覺得自己已經連吐槽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算是甜點依賴症末期嗎。

「……嘛，不過到楊大哥那裡有點遠，所以我們還是早點出發吧。聿你有跟楊大哥說好時間嗎，太早到沒關係吧？」

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原想說服對方不用麻煩的聿遲疑了兩秒，最後仍更改了輸入在手機裡的句子。

『楊大哥說隨時都可以去。』

既然他已經答應這個世界及另一個世界裡愛著他的人們，會好好地、幸福地活下去。那麼，當然也是可以理所當然地趁機撒嬌的吧。

他是他的弟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