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一角朵朵花開

※七瀨陸+逢坂壯五+和泉一織

※哨兵嚮導，一名嚮導可配對多名哨兵設定

這個念頭是剛剛那瞬間才冒出他腦中的，然而逢坂壯五此刻卻非常困惑自己為什麼沒早點想到。

守護自己所喜愛的事物其實有許多方法。而為了不破壞便不去碰觸、便害怕接近，才是最愚蠢的保護方式……在試過將幸福握在手中的如今，他才明白，能達成願望的方式原來有那麼多種，而自己一直以來都誤會了，以至於繞了個大大的圈子、卻以為自己迷了路。

幸好，不過是稍微走了點遠路，還來得及轉彎。

「他們是不會住進逢坂家的……而作為一織的哨兵、我會跟他們一起走。若您不同意的話，那麼我也只能選擇與逢坂家斷絕關係──」

「……逢坂少校，你不需要──」感知到逢坂伯爵第一次出現的、真正措手不及的情緒，同樣也對這個發言感到錯愕的和泉一織不禁開口勸道，卻被好像早知道他會這麼說的逢坂壯五搖頭打斷了。

「不，一織，我早該這麼做的。伯爵之位對我來說可有可無，可是逢坂家必須要有繼承人……是逢坂家需要我。」那對紫眸因悲傷而有些黯淡，卻仍強硬地抬起視線，以銳利的目光看著難得說不出話的逢坂壯志：「我說的沒錯吧，伯爵？」

「……」

「等等，但是……這裡是壯五先生的家啊！」然而令誰都沒想到的人卻焦急地開口了。只見七瀨陸皺著眉，眼眸中的神色難過得好像要拋棄家人的是他自己──又或者、彷彿是自己將被拋棄：「就像天哥就算被九条收為養子、我們也永遠都是兄弟一樣，就算壯五先生成為我們的家人，逢坂家還是壯五先生的家吧？！我不想看到壯五先生拋棄家人……」

「……對不起，讓你難過了，陸。」很清楚這是對方心上最大的傷口，逢坂壯五的表情有些動搖，但最終還是看著那張傷心得令他心疼的臉龐搖了搖頭：「可是，我必須要這麼做──逢坂家的教育就是，想要勝利，就要掌握好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籌碼。你們已經為我做這麼多了，我也必須要回應才行，而這就是第一步，我不想讓你們被──」

「可是，我們跟壯五先生在一起，不是為了讓壯五先生做這種事啊！」對方堅決卻宛如從容就義的表情讓紅髮哨兵看起來快要哭了：「我們不是為了讓壯五先生選邊站才跟壯五先生成為家人的！為什麼壯五先生一定要選一個呢！」他並不是為自己曾經的悲傷記憶而難過，而是為對方顯而易見、鐵定會帶有懊悔的悲傷未來而難過。

他知道眼前這名溫柔的哨兵是為了他們才這麼做的，這個人一直都想要保護他們遠離那些他無法想像的黑暗。七瀨陸並不清楚那些黑暗的本質，也知道自己或許真的沒有強大到能面對那些，然而他也知道、曾經的七瀨天就是為了同樣的原因才走上與自己漸行漸遠的那條路，而他與他的哥哥都切身明白那條路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他不希望逢坂壯五也體會那樣苦澀的懊悔。

畢竟他看得出來，這名哨兵並不是已經打從心底放棄了自己的父親、也從未停止過盼望。

「……」

張大了雙眸，被問得啞口無言的逢坂壯五張了張嘴，眼中帶有迷茫：「可是、我──」

「……逢坂少校，就像七瀨說的，我們站在這裡、是為了幫助你，並不是令你為了我們而拋棄過去。我認為，這不該是個選擇題。」平靜地開口，能夠感知在場所有人情緒變化的黑髮嚮導轉向了逢坂伯爵，謹慎小心且不卑不亢地對年長的逢坂家族長說道：「逢坂伯爵，請恕我僭越，關於逢坂少校他個人接下來的安排，拜託您能聽聽身為嚮導的我的建議，。」

「……」正眼看向清秀而帶有冷靜傲氣的年輕嚮導，逢坂壯志雖然不太確定對方想要說什麼，不過和泉一織的態度很誠懇、又算是兒子的救命恩人，因此依然在思考後點了點頭：「說吧。」

「雖然結合後通常都是哨兵搬進嚮導的家裡，但逢坂家立場特殊、逢坂少校又是爵位繼承人，因此您希望我們搬進逢坂宅的要求也很合理，我認為我們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一織……？」沒想到自己的嚮導會說出附和父親的話語，逢坂壯五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

而逢坂壯志也是相當意外地挑起眉，再度打量了一次這名年輕嚮導，似是想看出他的真正企圖。

只有七瀨陸眨了兩下眼，不知是由於信任、還是早就預期到嚮導的打算，十分平靜地看著自家嚮導、聽他繼續說下去。

「但是，我的哨兵……七瀨他與他的雙胞胎兄長的關係在貴族之中並不是秘密，若將我們接進逢坂宅，這個舉動難道不會影響逢坂家在保皇派之中的聲望嗎？」彷彿聊著天氣般平靜的語氣，和泉一織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看著逢坂伯爵，目光平靜無波，好像這些事情都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但逢坂壯志卻是臉上一抽，瞳孔倏地縮小：「……你的哥哥不是六彌家的哨兵嗎？」

「是呀，但我與六彌家不過是姻親，然而我的哨兵卻是與九条家繼承人血濃於水的兄弟。」歪了歪頭，黑髮嚮導邊感知對方的思緒、邊露出恰到好處的禮貌微笑：「就算將七瀨安排在偏院，可『逢坂家繼承人與九条家繼承人的弟弟擁有同一個嚮導』依然是事實……保皇派的貴族們會怎麼看呢？」

「……」相較於前一刻的動搖，逢坂壯志聽完年輕嚮導的分析後反而冷靜了下來，以不同於冷酷無情、也異於打量評估的平靜眼神望向和泉一織。

這並不是威脅，只是冷靜地陳述並分析事實，雖然巧妙地將某些部分刻意放大，但切中他人弱點的同時卻沒有造成不自然的突兀感。且因為態度誠懇與邏輯合理，也不至於誘發對方的怒意而毀了談判，聰明地避開了對手被逼得不擇手段的危險性。

最後，對方只能被誘導到那條看似別無選擇的、他所安排的道路上。

「……那麼，你有其他更好的建議嗎？」儘管覺得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別讓那個紅髮的小哨兵搬進逢坂宅，但逢坂壯志知道這個做法只會害他的兒子失去好不容易找到的嚮導，甚至更糟──他會失去兒子、逢坂家會失去繼承人。因此他看著一臉胸有成竹的年輕嚮導，紆尊降貴地反問。

「……您何不就順勢答應逢坂少校的要求，並對外宣稱是由您將不成才的兒子趕出家門呢？」和泉一織淡淡地、平靜地，語出驚人。

「咦？」至少一直十分信任自家嚮導的能力、深信和泉一織一定會解決所有問題的七瀨陸錯愕了。

「咦！」逢坂壯五則是嚇到了。這明明是比他先前的威脅還要激烈的建議！

反倒是逢坂壯志僅愣了愣，表情起了變化，眼神中有著說不清的微妙情緒，有如自言自語般喃喃地道：「……『對外宣稱』，是嗎？看不出來你年紀輕輕的，城府就這麼深。」

「多謝誇獎。」黑髮嚮導頷首接受了這個「讚美」。

「咦……啊！是這樣啊。」看著父親的表情，逢坂壯五分析了一下透過連結那端傳來的、嚮導的思緒，才終於恍然大悟。

「咦？什麼什麼，壯五先生，什麼意思？」就算有著連結還是始終搞不懂自家嚮導過於複雜的思緒，老早就舉雙手投降的七瀨陸眨著眼睛巴巴地看著白髮哨兵、求解釋。

「意思就是，讓我表面上將兒子趕出家門，實則是讓你們逍遙地搬出去住。這樣一來，逢坂家既能給保皇派的貴族一個交代，我也不會失去我的兒子、逢坂家不會失去繼承人。」令人吃驚的是，回答七瀨陸問題的、竟是逢坂伯爵生冷的聲音，那佈著絲絲細紋的臉上已不再是冰冷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帶有惆悵的感慨，紫眸彷彿評估般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望進那對與自己相仿的紫：「但我要怎麼確定你不會反悔而逃跑呢？」

「……我一定會回來的，我從沒想過要逃避。」迎上那個目光，逢坂壯五聽著自己的聲音，平靜得彷彿不是自己的，與胸口那幾乎要滿溢而出的情緒大相逕庭。

「哼，口說無憑。」聽見回答的瞬間又恢復成了一開始的冰冷與不近人情，年長的男人用鼻子不屑地哼了聲：「待會我會讓秘書準備文件，你在搬出去之前簽字吧。」

「……咦。」簽、簽約嗎？這種事情留下文字證據沒問題嗎……

「聽懂了沒？懂了就回答，最好在我反悔以前。」

「咦、是！好的──」

「還有其他事嗎？沒問題就跟你的哨嚮家人滾出去，別再浪費我的時間。」瞟了三人最後一眼，逢坂壯志再次將視線與注意力放回文件裡，甚至連揮手趕人都懶。

「……是。」在另兩人的陪同下走出了這間氣氛壓抑的書房，逢坂壯五在門關上前又看了那個嚴肅的身影最後一眼，猶豫地開口：「再見，伯……父親。」

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嚮往產生的錯覺，在門完全關上的那剎那，他那敏銳的哨兵聽力似乎捕捉到了一聲細小的、輕微的，自房內那人鼻腔中發出的嘆息。